全国工商联：我国民营企业自主创新对策思路

　　当前，我国的民营企业已经成为技术创新的中坚力量。中小企业特别是民营中小企业提供了全国约66%的专利发明、74%以上的技术创新、82%以上的新产品开发。然而，民营企业自主创新也面临动力不足、风险意识不强、人力资源有限和融资困难等问题。要把自主创新的“国家意志”变为民营企业的“企业行为”，需要在利益补偿机制、风险分担机制、技术合作机制和融资体制方面进行制度创新，营造良好的创新环境，全面提升民营企业的创新能力。

　　民营企业自主创新面临的问题和困难
　　创新是一个社会经济过程，除了受技术因素的制约外，制度环境也是决定创新成败的重要因素。在创新过程中，无论是创新资源的获取、整合和创新动力的提供，还是创新机制的运转和创新功能的发挥，都离不开制度环境体系的支撑。影响民营企业自主创新行为的主要因素包括四个方面：创新动力、创新风险、创新能力、创新融资。这些因素影响民营企业自主创新的意愿，决定民营企业自主创新的行为。制度设计能否激发民营企业的创新欲望，是民营企业自主创新行动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目前，我国在推动民营企业自主创新的制度设计上，还存在一定的缺陷和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动力机制不完善，企业不想创新
　　国家知识产权局资料表明：我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核心技术的企业仅为万分之三，99%的企业没有申请专利，60%的企业没有自己的商标。企业创新动力不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创新的投入产出方式导致企业创新动力不足。由于创新需要大量投入，而投入又不能很快得到相应回报，创新必然影响企业的即期利润。在经营方式上，许多民营企业选择多元化战略，在投资倾向上更愿意投向资金回报率高、回收周期短的行业。此外，企业既定生存发展模式选择也制约了创新的内在动力，比如，基于灵活经营机制生存的小企业和基于低成本和规模经济的大中型企业等。大多数民营企业的优势仍停留在劳动力和资源使用的低成本上，资本实力、技术实力雄厚且创新能力很强的民营企业很少，在创新中存在规模、技术、资金管理方面的制约。企业自主创新较高的机会成本也弱化了企业自主创新的内在动力。自主创新动力不足还由于企业靠机会、靠公关、靠利用低廉的劳动力可以获得较高利润，因此，企业投机心理较强，对自主创新的必要性认识不够。

　　(二)风险分担机制不健全，知识产权保护不力，企业不敢创新
　　发展高新技术产业面临很大的技术风险、市场风险和技术流失风险，民营企业缺乏创新管理的基本经验，无力应对创新的巨大风险，普遍存在“创新恐惧症”。而且，民营企业平均寿命不长，也致使创新动机不强。另外，民营企业的产权结构过于集中也不利于分散创新风险。合伙制和承担无限责任的民营企业，一旦创新失败不仅会影响企业的发展，有时甚至倾家荡产。此外，我国支持创新的相关政策与制度仍不健全。风险投资业发展缓慢，一个具有企业家才能的高素质风险投资阶层远未形成，民间资本和民营主体介入风险投资的较少，民营企业很难通过风险投资的渠道获得创新融资。民营企业不敢创新的另外一个原因还在于知识产权保护环境不佳，与自主创新相比，模仿的成本低、效益好。正由于创新具有高风险，民营企业对开发新技术望而生畏。有人甚至认为，“不创新慢慢死，一创新就快速死”。

　　(三)创新人才缺乏，研发能力有限，企业不会创新
　　民营企业自主创新，仅靠自身的力量太过薄弱，而企业间及产学研的经常性合作机制尚未建立或完善，民营企业创新能力不能通过在“干中学”的学习机制和产学研合作机制得到提升。产品换代升级慢，更新周期很长。一方面，民营企业创新人才缺乏，自身创新能力不高。民营企业缺乏创新人才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由于我国90%以上的民营企业是家族企业，企业治理结构对外来人才有排他性，影响外部人力资本充分发挥作用，致使缺乏吸引创新人才的平台。另外，民营企业创新人才的流失问题很突出。社会对民营企业还存在偏见，民营企业偏小的企业规模、较差的工作环境和较少的教育培训计划等障碍，导致研发队伍不稳定，严重影响企业创新的连续性。创新人员缺乏的直接后果就是民营企业自主创新“有心无力”，技术研发能力差和技术成果产业化乏力。因此，人才是制约企业自主创新的首要因素。

　　(四)金融体制不配套，融资困难，企业不能创新
　　民营企业创新的两个最重要环节就是技术研发和科研成果的产业化。这两个环节都需要资金的高投入，大多数民营企业在创新中都遭遇融资瓶颈。民营企业研发资金紧张，创新活动很少能从政府部门得到研究开发支持。当前，政府科技投入体制还倾向于将大部分资金投入到高等院校和政府所属的科研院所，投入到企业的很少，而投入到民营企业的更少。我国民营高技术企业也很难通过外源融资渠道获得融资。因为民营企业资信差、寻保难、抵押难，从银行获取贷款相当困难。银行对贷款风险的回避，使银行基本上把大中型企业作为重点服务对象，未能建立适应民营中小企业需求的灵活融资机制。同时，民营企业在创新融资中和银行存在信息不对称，一方面存在融资交易前的信息不对称，另一方面存在投资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在创新融资市场上大量存在。因此，民营企业创新只能严重依赖内源融资。此外，我国高技术企业从资本市场上直接融资的机会很小，通过资本市场直接融资的比例很低，2004年仅为3%，2005年直接融资尚不到500亿元，仅占融资总额的1.5%左右，而发达国家直接融资比重通常在60%左右。国内大量优质企业纷纷奔赴海外上市。

　　推进我国民营企业自主创新的战略构想

　　实施民营企业的自主创新战略，必须依靠制度创新。要通过利益补偿机制，解决民营企业的创新动力问题；通过风险分担机制，分担民营企业的技术创新风险，降低创新成本；通过建立合作机制，提升民营企业的创新能力；通过重构金融体制，解决民营企业创新融资难问题。

　　(一)通过一系列的财税扶持政策，建立利益补偿机制，使企业创新有利可图，愿意创新。
　　针对创新动力不足问题，需要政府完善促进自主创新的财政、税收、科技开发及政府采购政策，注重其可操作性和有效实施，对企业自主创新进行利益补偿，让其有利可图。
　　首先，加大各级财政对企业的研发投入，提高创新基金的支持强度；研究现行税制中阻碍技术创新的问题，改革不利于创新的税收制度；强化现有对创新扶持的税收政策的执行力，为企业研发提供更有效的税收激励，进一步提高创新企业计税工资的标准，调动企业吸引创新人才的积极性。
　　其次，建立中小企业科技开发准备金，对中小企业创新予以扶持。可考虑建立科技开发准备金制度，允许企业特别是有科技发展前景的中小企业，按其销售收入一定比例提取科技开发基金，弥补科技开发可能造成的损失。同时，加强对这一基金的规范管理，规定准备金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用于研究开发、技术更新和技术培训等与科技进步有关的投入。
　　最后，完善政府采购配套措施和强化政府采购政策的执行力，引导政府采购向高技术产品倾斜。目前政府采购的国内产品多为低端产品，没有体现出对高新技术产品的倾斜。虽然对软件产业有“同等优先”的采购原则，但由于国产产品与外国产品的差距，在操作中很难体现对国内企业自主创新软件产品的优先采购。应完善政府采购政策的实施细则，并在政策出台后强化执行力和配套措施，让政府采购的战略意图真正惠及自主创新产品的生产企业。

　　(二)完善风险分担机制，大力发展风险投资事业，加大对自主知识产权的保护与激励，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让企业敢于创新。
　　第一，建立风险投资的母基金，推动我国风险投资事业的大发展。要积极探索建立国家级风险投资母基金，可以设想新增一部分财政专项资金建立母基金，或者将现存科技投入中的一部分专项资金转化为母基金。为了扶持风险投资事业的发展，对主要投资于中小高新技术企业的创业风险投资企业，要实行投资收益税减免或投资额按比例抵扣应纳税所得额等税收优惠政策，对风险投资的发展实施有效支持。
　　第二，加大对中小民营企业的创业扶持，营造良好的创新创业环境。创业和创新是紧密联系的。小企业一般通过创业来实现创新，政府对创业的扶持有利于减少企业创新的风险。另外，政府也应对企业开展战略高技术的研发及技术成果产业化给予大力支持。为了推动中小企业创新创业，迫切需要政府实施一系列扶持政策：一方面，要鼓励科技人员“下海”，去当“老板”，推进科研机构的企业化转制和科技人员创新创业，使科技成果转化为现实的生产力；另一方面，要推进民营企业家“上山”，实现民营经济同高科技的对接。
　　第三，切实保护自主知识产权，使创新者的利益不受侵害。自主知识产权保护是自主创新的重要环节，要形成尊重他人知识产权的良好社会风气，鼓励拥有知识产权的企业组建行业协会或组织，建立知识产权保护联盟、知识产权行业协会。政府要建立知识产权纠纷的仲裁、协调机制，严厉打击知识产权侵权案件，保护创新的利益不受侵害。
　　最后，营造宽容失败的文化氛围，支持冒险、鼓励冒尖。要在社会上营造崇尚自主创新、宽容创新失败的风气，使创新成为社会习惯，为民营企业自主创新提供文化支撑。同时，要在企业内部营造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氛围，形成一套比较完善的创新人才选拔、吸引、培养、支持与组织管理的制度文化，从内外两个方面形成对企业创新的文化推动力。

　　(三)健全创新合作机制，鼓励中小企业与大企业进行技术战略联盟，实施有效的产学研合作，推进开放创新，让企业在互惠共生的合作环境中提高创新能力。
　　合作创新是当前企业基于降低风险和缩减成本的重要战略，也是企业获取外部知识和能力的重要途径。我们要通过合作创新，广泛地建立企业间及产学研紧密合作的创新机制。在企业间建立大企业和上下游中小企业之间的合作机制，国内企业和国外企业间的创新联动机制；在产学研合作上，建立由高校和研究机构负责研究开发，由企业来负责生产和市场销售的创新模式。
　　中小企业由于体制的灵活以及竞争的压力，往往创新意识强，对新的技术机会非常敏感，而且由于对新的技术机会不存在太高的技术转换成本，反应更加迅速，具有明显的“行为优势”，但过度竞争以及其脆弱的经济、技术基础使中小企业的技术创新难以在一个合理的经济规模内实现；相反，大企业具备较充足的创新资源，具有技术创新的“资源优势”，能获得较高的技术创新规模经济收益，但市场垄断地位和企业组织刚性会阻碍创新的涌现，创新活力不足。建立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创新合作机制可以优势互补。同时，推进企业与科研院所之间的产学研合作，使企业获得持续的创新能力。企业是技术转化为直接生产力的主体；学校、科研院所是知识创新的源头，是产生大量技术成果的地方。产学研合作的关键问题在于确定合作创新的风险分担和收益的共享机制。中小民营企业可以尝试建立合理的产权机制和创新收益分享机制，与科研院所开展经常性的技术合作，使其成为民营企业的外部研发机构。此外，应完善为合作创新服务的专业化服务体系。实施合作创新需要有一批服务专业化、发展规模化、运行规范化的科技中介机构和较高专业素质的科技中介服务队伍，为产学研合作和企业间的技术合作提供技术成果交易、成果转化、科技评估、创新资源配置、创新决策和管理咨询等专业化服务。
　　(四)重构为创新服务的金融体制，推进中小企业板向创业板市场过渡，发展各类技术产权交易，构建支持自主创新的多层次资本市场。
　　科技型企业从初创到成熟的过程，会经历不同阶段，在每一发展阶段，企业的规模、盈利能力、发展目标、技术创新活跃程度、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都不相同，因此企业的资金强度、资金筹措能力等也存在较大的差异。不同成长阶段的企业适用不同的融资策略，需要多层次的金融市场体系提供融资策略与融资支持。因此，我们应当以完善多层次的资本市场为解决民营企业自主创新融资问题的远期目标，推进创业板的开设，为风险投资提供蜕资通道，拓宽直接融资渠道。同时，也应加大金融政策的扶持，推动民营企业在间接融资和政策性融资上有所突破。
　　第一，将中小企业板逐步改造为创业板。创业板市场为中小高新技术企业提供了一个适宜、公平的融资环境，同时，还为中小高新技术企业和风险投资家提供了一个社会评价机制和选择机制，通过市场竞争的压力和优胜劣汰的作用，实现强者恒强和弱者变强的发展过程。此外，它为风险投资提供了一个蜕资“出口”，从而促进风险资本的有效循环。要研究和借鉴国外创业板开设的经验，在控制风险的情况下，将中小企业板市场逐步改造为创业板市场。根据不同类型、不同成长阶段的创新型企业的不同特点和风险特性，结合新《公司法》和《证券法》制定相应的上市条件，早日进行创业板试点，满足不同类型、不同成长阶段的创新型企业多样化的直接融资需求。
　　第二，继续推行技术产权交易市场和完善代办股份转让系统，构建支持自主创新的多层次资本市场。技术产权交易市场能够推动我国科技成果与资本市场的结合，并大幅度地推进我国高新技术成果的产业化进程。
　　(五)设立为满足创新型中小企业融资的中小企业专业银行，完善创新企业融资信用担保制度，切实解决高技术企业融资难问题。
　　许多市场经济国家都有专门面向中小企业创新创业服务的金融机构和中小企业政策性银行，它们的运行模式各不相同，在融资的运营机制、业务的开展等方面都值得我们借鉴。例如，韩国根据《中小企业银行法》，由政府设立了专为中小企业提供服务的政策性银行，即韩国中小企业银行，以扶植和培育中小企业及对其进行金融支援。韩国70%以上的中小企业都与该行有融资业务往来，法律明文规定，中小企业在中小企业银行的贷款业务比率不能低于80%。法国也有中小企业发展银行，是国家控股的投资银行，专门为中小企业提供信贷服务与担保业务。该银行下设两个子公司，中小企业设备贷款银行和中小企业担保银行。为顺应金融自由化、国际化环境，该行后来改制为民营银行。这些金融机构以较有利的条件向中小企业直接贷款，或者建立使其他金融机构放心给中小企业贷款的信用保证制度，或者认购中小企业为充实自有资本而发行的股票和公司债券等。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
　　另外，我们要完善中小企业融资信用担保制度，让无形资产也能作为财产抵押。当前，在完善中小企业融资信用担保制度方面，我们应在适度控制担保风险的基础上，合理扩大信用担保的覆盖面，特别是扩大对创新型中小企业融资担保服务。还应针对创新型中小企业，允许其按有关规定用知识产权和有效动产作为财产抵押向银行贷款，建立高效的贷款抵押管理体制，解决高新技术产业化过程中资金不足的问题。
　　推进自主创新战略，要在工作中防止认识上的各种误区：一是认为自主创新就是要重新回到自力更生的轨道，完全排斥吸收引进。当年的自力更生是在帝国主义封锁的情况下，迫不得已的一种发展战略。在当今科技经济全球化的态势下，我们应当积极参与国际合作，通过合作创新，在引进吸收消化的基础上再创新。二是认为自主创新要一切从头再来，违背技术发展规律。创新本身具有自身的技术规律和市场规律，从技术轨道上讲，必须有一定的技术储备和技术基础。三是认为自主创新完全靠自己创新，忽视合作与开放。实际上，通过合作创新，形成创新网络体系，能有效地降低研发风险和创新成本，提高创新效益。四是认为自主创新要独立率先，反对任何模仿和技术跟随。事实上，处于不同成长阶段的高技术企业应根据其实力特点，正确地把握和运用模仿与率先创新策略。当自主创新能力比较弱的时候，可以考虑模仿创新。
　　总之，要让民营企业“愿意创新”、“敢于创新”、“有人力创新”、“有财力创新”，必须在国家政策层面上加强扶持和引导，通过利益补偿、风险分担、研发联盟、融资担保，推动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同时，通过高技术产业集群建设，积极营造民营企业区域创新的良好“小环境”，对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进行分类指导，促进区域创新体系和国家创新体系的互动，全方位提升民营企业自主创新能力。

　　辜胜阻，湖北武汉人，1956年出生，经济学博士，武汉大学教授，国家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国家有突出贡献的留学回国人员。现任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武汉大学战略管理研究院院长、博士生导师。


　　来源：中国经济网 2007年01月29日